亲爱的旧时光

孟夏草长，弦歌不辍。栀子花开的时节，总是给人很强的代入感，纵是多年过去了，高考————这个时间结绳上永恒的结，如知更鸟般轻叩心扉，一时记忆的闸门打开，曾经那个芳菲如雨的七月迎面而来。

那时候的日子平淡简单，迷茫中带着某种未知的坚定。那时候的自己像一朵小小的太阳花，平凡微弱，却一心只为绽放。每天早晨，我气喘吁吁地冲进那间坐得满满当当的教室，做练习，背课文。男生们的头发总是乱蓬蓬地一根根杵着，整齐划一的校服严严实实地裹起女孩们爱美的小心思。我们偶尔也会从堆得山高的书里抬起疲惫的眼睛，瞅一眼窗外，遐想远方。那个平日里自带许多幽默细胞的段子手同学,都被迫自称“忧郁男孩”了，偶然制造的一点小欢乐也能在班里引起轰动。老师说，这是一种高三综合症的表现。因为我们的生活太单一了，因此，任何一点儿能激得起涟漪的东西都会给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快乐。那一日一日相似却又不太相同的日子，现在想来已经抽象成了总是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老师一句句发自肺腑的叮咛和永远飘浮在空气里的的粉笔屑。

那时的视野很窄很小，家与学校两点一线仿佛串起了整个当下。那时的爸妈噤若寒蝉、呵护备至，我们的心情成了他们的晴雨表，我们是他们的宇宙中心。那时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将梦想收藏在心底，用各自的方法尽最大的可能努力着，进步和荣誉这些缥缈的东西都是抓不住的，只有这一天一天实实在在的日子是可以看到并握有的。那时的我淹没在泱泱大军中，有时静如止水，有时心里动如脱兔，偷偷哭过，偷偷笑过，偷偷下过决心，又偷偷心碎无比。“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在那些自己感受不到青春的岁月里，我用实际行动努力着，也期待开出美丽的花朵。

然而，意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高考落榜了。知道结果的那天晚上，我在阳台待了一夜，而父亲躲在门后直挺挺地站了整晚，以为我不知。我想安慰他回屋睡觉，眼神交汇时，我看到父亲眼里黯然无光。我们知道这不是失望，而是对彼此的担忧。几年前的一次高考季，父亲无意间说起了那晚，他笑说是怕我想不开，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他假装的云淡风轻里仍然能感受到当时悬着的那颗心的重量。

好在如哲学家尼采说的：“杀不死我的，使我更强大。” 意外，或许本就是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们就像铸造宝剑所需的炉火和铁锤，让我们痛苦，但也让我们改变，变得更纯粹、更坚强。在复读的日子里，除了加倍努力学习，我也学会了调动更多的感官去感受周遭。我对那个卖早餐的奶奶微笑，时不时去看看后操场的兰花草开了没，周末和爸妈来一场远足，对偷偷跟着我的那个男孩说一起加油…………那年，我如愿叩开了大学的校门。第二次高考是意外也是生活的馈赠，它让我明白了成长会有伤痛但更多的是感知和感动。

又是一年高考，我看着他们踏过我们曾经留下的脚印，走进教室，埋头于关乎未来的试题，书写自己的青春岁月。都说高考是残酷的，但那段岁月又是刻骨铭心的。那些日日夜夜，点点滴滴，像一朵朵小花，在每一位经历过高考的人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绽放过。就算过了多年，就算花事荼蘼，缤纷洋溢的色彩早已储蓄在眼底，成为眼睛的底色，影响着人生路上的每一个选择、每一次决定。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拿大女作家门罗说：“当我们在生活前面加上‘亲爱的’三个字时，是给了自己一个与生活亲密同行的视角。” 面对五味杂陈、酸甜苦辣的生活，喊出一句“亲爱的”时，里面已经蕴含了一份从容与温暖。每每回首高考，我也想轻唤一声：你好，亲爱的旧时光。

（郑雯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