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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说:“如同每一棵树木在太阳和月亮下都有自己的影子,当一个人背井离乡,成为一棵移动的树木,也会有影子跟随着他。”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秋天,到陌生的城市求学,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家。或许是异乡的秋阳过于毒辣,吹惯了渔村海风的我,到底抵挡不住城市钢筋水泥丛林的热浪侵袭,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我被暑热击倒了。尽管平时骨子里潜藏着一丝独自仗剑走天涯的桀骜,但我必须承认,习惯了平日里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护,我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坚强,反倒很容易被生活中的一些碎片触动而心有戚戚。刚出家门就病倒,在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对母亲的思念,对家的眷恋,宛如刚刚开封的酒坛子里散发出的气息,无比浓烈。 那个年代的乡村,通讯很不发达。小县城每平方米只有小几百元的房价都少人问津,农村装一部电话竟高达五六千元,我们村百来户人家找不到一家有电话的。那些年,父亲所在的社办企业倒闭,半路出山举债经营的小生意遭遇风波,家里一度陷入困境。母亲年幼丧母,打小就经历了太多苦难和生活的波折,落下了时不时就昏迷的病根。小时候,经常目睹母亲突然休克,哭天喊地唤来邻居为母亲掐人中,那时的无助和恐惧至今仍心有余悸。母亲身体不好,原本不适应过于劳累的体力劳动,但她为了贴补家用,开起了小杂货店,每天凌晨都独自一人风雨无阻赶到十里开外的县城批发店,用一根扁担挑回短缺的货物。批发店里有电话,母亲问来了号码,嘱咐我有什么事要及时打电话回来,要是她没当场接到,也好让店老板转告给她。 生病的人是脆弱的,在异乡生病更是如此。终究没有忍住对母亲的思念,中秋节清晨,天色未亮,寝室里还是鼾声一片时,我拖着高烧未退的沉重步子,晕晕乎乎来到校门口的IC电话亭前,拨通了母亲留给我的那一串号码。“嘟————嘟”两声过后电话接通了。我赶忙报上母亲的名字,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店老板就自顾不暇接上话,“真是奇了怪,你妈一早就拿好了货,按道理早就该回去了,她却在这里一直等。古语说‘囝是娘心肝’,确实有这代(确有这回事)”。店老板的话音未落,母亲的声音就从听筒的那一端传来:“阿囝啦,妈就知道你今天会打电话回来…………” 才两天没听到母亲的声音,却恍如隔了几百年一样漫长。我的鼻头一酸,泪水瞬时倾泻而下,嘴里却说不出半句话。 电话那头的母亲很快觉察出了我的异样。“阿命,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生病了,哪里痛啊,叫同学带你去医院看下,千万不要硬扛着。学堂伙食吃不惯,就到外面店里去煮,煮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钱不够妈再寄过去,千万不要舍不得花…………” 母亲焦急无措中的一声声“阿囝”“阿命”,直抵心窝深处,让我无法自已。母亲打小是外曾祖母拉扯大的,在我印象里,母亲与外曾祖母的感情更胜于亲生母女。自小经历了种种生活磨难的母亲,坚强而又脆弱。平日里怎么都舍不得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把结婚时外曾祖母传给她的唯一一枚金戒指卖掉。甚至在自己生病时,村里的赤脚医生就在我家隔壁,她都舍不得去买来一粒药片。母亲顶住了种种风雨,扛起了所有艰辛,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流露过半点苦,从来没有因为困难而让我缺少什么。而只有在我遭遇一些挫折,经历一些坎坷时,母亲才会悄悄地躲在一旁落泪。 我不记得,那天与母亲的通话是怎样结束的。但我知道,那天清晨的回家路上,母亲肩上的扁担一定比往日更沉更重。我更知道,坚强的母亲扛得起肩上的重担,但她一定难以忍受对我的牵挂。一路上,她的内心一定是泪雨滂沱心如刀割。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绕着校园操场,缓缓地走了一圈又一圈。举头望月,城里的圆月,与家乡一样圆,城里的月色与家乡一样亮,但没有了家乡海风的吹拂,没有了母亲的陪伴,心若迷离,思念、孤独与惆怅无法抑制。操场中央,学长们围坐一圈,点起蜡烛,弹着吉他唱着歌,在如水的月光下绽放青春欢度中秋。可是,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此时,我不在母亲身旁,母亲也见不到我。我与母亲,母亲与我,在同一轮圆月下各自孤单。也就在那时,我懂了,今生,母亲就是我的影子,我就是母亲的影子。今后,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我都不能离开母亲,不能让母亲和我,在相互的视线和听觉里看不到彼此的身影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感恩境遇,让我今生有幸做您的儿子。往后余生,无论风雨冷暖,目光所致都是您,我的母亲! (阿丁 作者单位:平潭综合实验区党工委政法工作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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