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探亲

每次给母亲打电话，挂电话前母亲都会问句：“啥时候回来？”

每次齐峰都会没好气地回句：“最近很忙，走不开。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就回去。”

挂掉电话，齐峰照例会怔一怔，心想，确实太久没回去了，该回去看看了。

但这样的念头通常不会持续太久。齐峰确实很忙，他在公安派出所工作，光值班都让人受不了，三四天一个班，一个班二十四小时，常常这个班刚值完，还没缓过劲，下个班就又到了，像屁股后面追着条饿着肚子的狼，总让人放松不下来。

但是，母亲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以前好歹还有父亲陪伴着，自从父亲生病去世，齐峰就更加放心不下独居的母亲。齐峰想过把母亲带在身边，也跟母亲提过，但被母亲一口拒绝了。母亲说：“我不去。我过不惯你们城里的生活。”齐峰还要再劝，但想到自家的住房并不宽敞，丈母娘也住在一起帮带孩子，就把要说出口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还好有个姐姐，嫁得不远，可以时常回去看看母亲。齐峰的心里这才踏实了些。

可是这次必须要回去了。因为疫情，齐峰已经快五年没有回去过了。

好不容易请下五天假，加上周末，凑够了七天。临出发，辖区发生一起突发事件，拖延了一天。最后一天妻子又要出差，让他务必提前一天回，他也无奈地答应了。

但是能回家他还是开心的。母亲更开心，早早就问他想吃什么，要提前给他准备。出发这一天，不时打电话过来，问他到哪里了，叮嘱他注意安全。还说要到车站接他，被他生硬地拒绝了，他不忍心母亲身体不好还跑来跑去。

候机的时候，他没忍住发了条朋友圈，很快就有微信发过来了。他点开一看，都是昔日的同学朋友，问他是不是要回老家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都说回去后要请他吃饭。齐峰含糊其辞地说，回去再说吧。他开始有点后悔不该发那条朋友圈，不该让那么多人知道他要回老家。

齐峰老家在乡下，离市区有段距离。他要先坐飞机到省城，再转乘一个多小时动车到县里。本来还要再坐一个多小时中巴才能回到镇里，但一个堂哥知道他要回来，自告奋勇要开车到县里接他。

早上出门，经过几番周折，回到老家已是傍晚时分。母亲早已在门口瞭望了几番，每次听到车声，都要跑出来看看。电话也不知道又打了多少个。但总算到家了，齐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晚饭后，齐峰陪母亲聊天话家常，但主要是计划接下来几天的安排。首要是看亲戚。在乡下，亲戚多，长久没回来，回来一趟总要都去看看吧，不看，人家就会有闲话，说你看不起人。看亲戚，就要买礼品，好在齐峰已经备下了一些，再去村里的超市买一些搭配一下就可以了。两个人盘算了半天，每半天看三家，就要三天才能全部看完。

盘算完，母亲叹了口气，说，让你回来，还不如不回来，回来时间都用到串亲戚上了，还花那么多钱。

齐峰虽然也感觉无奈，但也只能劝母亲想开点。

第二天正在串亲戚，齐峰突然接到初中同学王伟的电话。他上来就喊：“老同学，还记得我吗？”齐峰已经猜出了他是从别的同学那里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果然。他说他已经在县城最好的饭店订好了包厢，约了几个老同学，晚上给他接风。齐峰自然婉拒，但王伟不容分说，说你不来就是看不起老同学。

傍晚时分果然有车来接。齐峰很无奈，还是去了，母亲劝他少喝点，他答应了。但老同学多年未见，怎么可能会少喝，直喝到半夜三更才回，喝得酩酊大醉。

实际上接下来的三个晚上他都是在酒桌上度过的。先是堂兄在家里安排了酒席，邀他过去和几个堂兄弟一起吃个饭，这自然无法拒绝。接着是发小和高中同学，甚至还有一个找他帮过忙的本地同行，也要请他，被他拒绝了。

因而这几天他基本上都是这样度过的，白天去串亲戚，晚上喝酒。只有空下来时才能陪母亲说几句话。可是他跟母亲有多少话可讲呢？该说的话，其实很多第一个晚上都讲完了。很多时候他跟母亲在一起，不过是在一起默默无言罢了。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安慰了一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要回去了。还是堂兄开车送他去车站。母亲把他送到了家门口，临上车，母亲拉着他的手，长时间不舍得松开。

他关上车门时，听到母亲像是自语，又像是对他说：“你这次回来，妈给你算过了，除了睡觉，你陪妈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母亲的话音里并没有抱怨，可是他突然脸红了，眼睛也酸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作者单位：厦门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