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县长回乡下老家，将新车开到了村口。这是他买新车后第一次回村里。

母亲见了新车，问：“你这车多少钱?”

副县长轻声回答：“不到……不到三十万。”

“三十万?你买得起吗?就你那点死工资。”母亲盯着他，有点疑惑。

“是分期付款买的，每月交点钱。”这次他回答不含糊，因为他确实是分期付款买的。

他以前也有车，只是几万元的二手车，可朋友圈的车大都比他的好。老婆天天在他耳边絮叨，说亏他还是个副县长，连个像样的车都没有，搞得自己没有面子，抬不起头来。其实副县长自己也有心理压力，同学聚会，开几万元的车，确实没有什么面子。

对儿子的车，母亲没再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吃过午饭后，去菜地拔草。又打算给他上劳动课了，但母亲的话得听啊，不然，要生气了。

午饭后，他换了衣服，和母亲去了村东的菜地。很大的一块田，油菜正绿油油地长着，一些杂草生在里面，有的已经开出了白花，像是一块绿地毯上，落了白纸屑，很刺眼。母亲埋头拔草，他也赶紧动手，拔着拔着就流汗了。虽然还不到夏天，但晚春的阳光也是白花花的，一会儿就把人晒热了。这时，他想念他的办公室了。

他是从一般工作人员一步步干起来的。刚当上副县长时，他喜滋滋地告诉了母亲，母亲却没表现出多大的惊喜来，给他讲了个“羊祜悬鱼拒贿”的故事。说是东汉时羊祜当了太守，有人送了一条鲜鱼给他，他挂在厅前，时时警示自己。他知道母亲的意思，这几年来，他都很清廉，但有时他也很困惑，同学聚会时，几个当年读书时垫底的同学，都开着豪车，让他这个当年的尖子生脸上很是挂不住。

在县政府大院里，他分管农林水。在别人眼里，这是炙手可热的位置。有工程承包商或明或暗地表示，若能给予一些好处，就给他一些回扣，他都拒绝了。但这次买了车后，家庭开支顿时紧张起来，他想起那承包商的话来，也许就像老婆说的，自己的脑筋也该转转弯了。

他拔着草，流着汗，想起了这些。终于到了地头，在一棵槐树下，他蹲下来。母亲幽幽地说：“人的心也是一块地，要经常拔一下草。”说着，母亲指着旁边别人家一块地，“你看，草都比油菜旺了，这地，荒了啊。”

他没回答，但他知道母亲的意思。

回城后没多久，县里的另外两个副县长出事了，因受贿被检察院立案了。这时，他想起母亲在菜地里说给他听的那些话来。

(彭清水  作者单位：三明市梅列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