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盼望子女过节回家这事，父亲的观点和许多人的观点不同。春节大团圆，许多老人希望子女回家团聚，而我父亲却认为：“过大年就是吃呀玩呀，亲戚朋友来来往往已足够热闹，你们忙不过来，不回也罢。但是清明要回，扫墓祭祖这事重要，得尽量安排。”于是，人家父亲催促孩子春节回家，我的父亲却淡定得很，由我们自行计划。倘若清明临近，父亲是淡定不住的，他定会隔三岔五打来电话：“孩子，清明回家有时间吧!”“今年清明可能会下雨，家里已经给你备好雨衣了……”

清明扫墓，祭祖寻宗，父亲有颗根深蒂固的“清明心”。自我蹒跚学步那年清明节，父亲就开始背着我上山扫墓了。此后，除了在外读书那几个年头没能清明回家，几乎没有断过。

在小村，过了18虚岁，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丁，才可以代表家里独立参加清明祭祖扫墓事宜，才可以“开肩”，独立去参加村中老人过世的葬礼。我就是18虚岁那年“开肩”的。那时还没施行火化，村中一老阿婆去世，在父亲的要求下，我成了抬棺材的一员。虽然只是象征性地抬一小段路程，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而言谈不上累，但在我身旁帮衬的父亲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母亲说，为了让我“开这次肩”、多些人生体验，陪护我“开肩”的父亲除了体力的帮衬，还要承受林林总总的许多顾虑。

父亲说：“婚丧喜庆，喜乐事大家都乐意参加，你没空去，不会差你一个人;但是丧事悲事，能参加的都要尽量参加，多些人气就会给人多带去些温暖。”有一年，村中一同族患癫痫病的姑娘溺水夭折，大家都忌讳这样的丧事，寻找各种理由推脱不去。父亲说：“孩子，助人一力，胜造七级浮屠。都是同宗同族儿女，我们去帮助料理后事吧!”我说：“去吧，都‘开过肩’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老家乡亲同宗同源，按村中习俗，清明祭祖先安排祭扫的是集体祖墓，然后才各家自扫门前墓。而集体祖墓数量不少，有的在毗邻的邻县山村，路途遥遥，有几十公里山路。父亲随着年岁渐增，要我清明回家的意愿一年更比一年强，其中很大的一个因素就是，他担心族里抽签安排我家祭扫的祖墓太远，他去不了，会“误了大事”。可是，父亲，今年清明，你怎么不再吩咐我、叮嘱我、暗示我、催促我回家扫墓了呢?

那一天，老家打来电话，说你身体不适，我立即把你接到城里看医生。吃了几天药，眼看着你的身体日渐好转，按照你的意愿，母亲在我出差时把你接回我安在城里的小家吃药养病。哪知那个好端端的春光明媚的下午，出差回来的我发现你脸色不太好，立即背你到就近的一家医院。路上，我转头说：“爸爸，如果我背的姿势不好，你不舒服就说，我们可以歇歇。”你点了点头。到医院了，我说：“爸爸，到了。”你问：“到哪里了?”我说：“到医院了。”你小小声地说：“我不来医院，快送我回乡下老家。”哪知，这话成了你的临终诀别话语。这一天，是农历正月廿九，离你一生关注的清明节只有20天……

转眼是清明。爸爸，你的那份传统热忱的清明祭祖情怀已经深深融入到我的血脉，烙进我的心怀。此后清明，你就放心吧，我每年都会回家尽一份“男丁”义务，祭扫祖墓，然后静下心来和你唠唠嗑，说说我的苦我的乐我的悲我的喜。只是，爸爸，没你隔三岔五催促我清明回家的回家，我实在不习惯。爸爸，你听到了吗?

（李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