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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想起家乡那成片成片的烟田,烈日炙烤的土地上,延伸到很远的山脚下,风从硕大的叶片间掠过,沉闷作响,翻起一浪又一浪的绿波。那里有我的八十年代,一个个挥汗如雨的炎夏。 老家随处可见的巨大方形土楼,是明清时期先辈经营烟草业所积累的大量财富而建成。“上坪银,永福谷”,这句俗语见证着上坪老家遍布全国各地的一百多家烟行。 “杜宇一声春去,树头无数青出”。寒冷的初冬,小烟苗傍着春风成长,浇水除草,几个月后,这些微弱的烟苗渐渐长成粗壮的小树。去侧芽、施肥,烟叶渐渐宽大厚实,蒲扇般大的叶子弯垂着,覆着一层淡淡的洁白绒毛,触手一种不舒服的生涩迟滞。 六月里,梅雨盘踞,潮湿闷热,到了打顶芽的时候了,烟秆间不时吹过几丝粘腻的热风。站在近二米高的烟秆下,迎着刺眼的阳光,垫高脚尖,挥舞着弯刀,一株一株剁除顶芽,用不了多久就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毒辣太阳下,常常有烟农打着打着就晕厥过去。 《水浒传》唱段云: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那一大捆烟棍子静静地待在老家墙角几十年了,它是我的旧刀枪,曾经与我肌肤相亲,浸润着无数汗水。擦去棍子上厚厚的灰尘,它立刻显出岁月的沧桑,高温抹去木棍曾经的青涩,练就金属般的古铜色。沉重的烟叶压弯了这些烟棍子的腰,但依然显出老农一样的韧性,它曾经挂满沉沉的烟叶,在烤房里接受炭火的礼拜,蜕变成香喷喷脆爽爽金灿灿的烤烟。 曾经匆匆忙忙的烤房已是蔓草荒烟,那烧得通红的炉膛也已冷灶清锅。唐诗说“冷灶起新烟”,那破败的烟囱,再也冒不出青烟,零落在岁月尘埃中了。 等到烟秆顶上美丽的淡紫色花儿在阳光下盛放,烟草种植最艰苦的活儿也要开始了。烈日下,要将几百上千紧紧抱住大地的烟秆连根挖出来再搬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父母们高高挥起锄头,对着根部左一锄右一锄,这是一项重体力活。 大人挖烟秆,孩子搬离。这些连根带泥的秆子,像棵半大的树,着实不轻,来来回回半天下来,肩膀红肿生疼,浑身散架一般,更糟的是这烟草与其他植物不同,从秆到叶到花,上上下下黏黏糊糊的。在高温高湿的六月天,站在烟田中,不干活也很快就汗流浃背,疲惫的身躯夹杂着一身汗水,抱起那温热黏稠又沉重的烟秆,手上很快就黏满厚厚一层黑又黏的东西。在夏蝉歇斯底里的鸣叫中奔波于田间地头,就像穿着毛衣在炎夏大太阳下疾步,这是一种无法言表的不适。唐人有诗:“半夜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每到拔烟秆,家人早早地烧好一大壶茶水,趁着清早气温尚未升高,抓紧拔几畦烟秆。等太阳当空,天无片云,日头不解农人辛劳,不依不饶地炙烤着大地,炙烤着烟田上越来越累的人们,牛尚且渐渐乏力,何况人乎? 盛夏的疾风骤雨总让人猝不及防,见四围乌云渐拢,风急天低。寻几棵粗壮烟秆,将塑料布四角用茅草固定在秆上,待大雨倾盆,我缩着身子躺在那临时的避雨“小亭”里,看狂风刮着大雨,斜斜的疏一处密一处从这山往那山呼呼掠过,又伸了手接那塑料布泄下的雨水,感觉安然恬静,好不自得。往那烟雨迷蒙的远方看去,模糊中见父母们披着蓑衣在风雨中艰难挥舞着锄头………… 待烟秆收拾干净,放水进烟田,在老牛的哞叫声里,铁犁钯一过,一垄垄的土地渐渐平整,师傅双脚跨在碌碡上,水牛拖行,碌碡拍打泥水,嗒嗒声震天响,碌碡一过,水面飘起许多急匆匆六神无主的蝼蛄,成群的八哥随着水牛步子起起落落捡那蝼蛄吃。水声,吆喝声,八哥鸣叫声,交响在田野上,这是烟田最美的景色了,烟田慢慢又成了水田,用不了几个月,晚稻成熟,那是另一种金灿灿的收获。 (谢春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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