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食花

闺蜜自云南昆明给我带回了鲜花饼。刚出炉的鲜花饼咬开后，玫瑰的甜糯花香与酥脆饼皮互相碰撞，唇齿间皆是春天的遐思。如此美味，就连清代乾隆皇帝都传下口谕：“以后祭神点心，用玫瑰花饼不必再奏请即可。

以鲜花入馔，并不仅是云南的特色，纵观古今，放眼四野，食用鲜花的历史已经有上千年。古书有言仙人“食桃李葩”，而民间《吕氏春秋》记载，早在公元前十六世纪，商代大臣伊尹即开启了以“寿木之华”(桃花)烹饪佳肴的先河。至唐朝盛名的“百花糕”载于《隋唐佳话录》，女皇武则天每年农历二月十五游园赏花，命宫女采集百花，和糯米捣碎蒸制成糕，并赏赐给群臣，春日“食花”的雅趣逐渐从皇宫内墙传入民间乡野。后有南宋林洪《山家清供》问世，其间记录蜜渍梅花、不寒齑、素醒酒冰等8种花、12道菜的“花馔谱”，明人王象晋的《群芳谱》更是撷英采华，每一页都开满了百花芳菲。

春日“食花”，与其说是一种雅兴意趣，不如说是一种生存智慧，是人类对大自然的尊重。食野蔬、酌清泉、餐落英、漱云液，就地取材，天人相和，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在春日的餐桌上，鲜花从未缺席。

绚烂喧闹的“早春第一枝”，最应景莫过于白玉兰————生花如玉、色白微碧、凝脂停云，花瓣肥厚丰腴，花开九瓣盛状如酒杯，满斟春光醉意。《群芳谱》描述：“玉兰花馔。花瓣洗净，拖面，麻油煎食最美。”想来定是秀色可餐。堂前的玉兰花盛开，乡野农妇也赶着第一时间拎起竹篮，摘下这枝头春光和食材，用一桌盛宴唤醒春天。

一树芙蓉花开，满城遍锦绣，此物最合文人心意，就连烟火气十足的成都，遇上芙蓉花开时，也婉约成一幅温润清气的山水画，从初春铺展至入秋时节。清代袁枚《随园食单》有一道拿手菜名为“雪霞羹”：采应季的芙蓉花，去蕊、蒂，以汤焯之，加入豆腐熬煮，雪白嫩滑的豆腐上萦着淡红微醺的花瓣，色如雪霁之霞，正是这股撩拨人的春色，让人欲罢不能。

花馔食鲜，亦可陈酿。清代李渔《闲情偶寄》中记载：“凡诛花及诸叶者皆可蒸露”，花露可入汤、入酒，连贾宝玉挨了打，王夫人都能随手取出一瓶内造玫瑰清露，掺水给他喝了祛火气。如若将松花、槐花、杏花入饭共蒸，密封数日后则得酒，古人酿花酒，有名者莫过于苏东坡，其作《中山松醪赋》“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齐捣。吃也好，浴也好，红白容颜直到老。”读来妙趣横生，仿佛看见东坡居士在春光里纵酒放歌，尽醉方休。

如果不想饮酒，不妨来一碗“暗香粥”，清粥佐以梅花瓣、桃花瓣、玫瑰花瓣同煮，如新雪映残红，食之润燥爽口，清芳脉脉，怎不是一种花不醉人人自醉的雅趣!

(叶森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