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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女儿阿C兴奋地说,升旗仪式后,哪吒与敖丙上台了,戴着面具,祝我们新年进步。 新年伊始,《哪吒之魔童闹海》打破多项影史纪录,“三昧真火”越烧越旺,杀到海外去了。 我动了看电影的心思,为了剧情衔接,我和阿C一块看了《哪吒》的第一部。她看得起劲,手舞足蹈的。我则被怪诞的故事情节和眼花缭乱的打斗整得大脑一片空白。 我的心中,原来定格着另一个哪吒。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露天电影的黄金时代,我比阿C大一点。 村小学操场一角,立着一个拉银幕用的高大“门”字框。上学的孩子最早得知电影信息,书包一扔,第一要紧的事,肩扛长板凳,手提矮椅子,飞也似地去占位子。为那最佳观影位,每次都少不了吵闹,砸凳子的都有。耐性好的娃子生怕位子被偷梁换柱,饭不吃也要守住。 夜幕降临,一道五彩变幻的光束射向银幕,放映机轻缓富有节奏的“咔咔”声,是农村娃娃们最美好的记忆。 那个晚霞铺满西天的傍晚,我一眼瞅见电影队,几个箱子整齐地叠放着,师傅正忙着安装。让我惊奇的是,屏幕没挂在“门”字框上,而是调转方向挂到教室的外墙上,而且是没见过的长方形的宽银幕。 换今天的说法,今晚有巨片! 我一口气抬来两条长板凳,占个绝佳的位置。 这是我的第一个动画片,还有什么东西比这更让农村孩子激动的?更何况我看过连环画《哪吒闹海》。 哪吒来了,闪着大眼睛,扎着丸子头,步步生莲,像从年画里走出来。 师傅来了,一鹤绝尘白胡子飘飘,跟我在庙里看到的神仙图一样。 ………… 哪吒死了,刀刃上滴着咽喉的血。 梅花鹿走了,含着泪咬着红缨枪混天绫消失在风雨中。 仙鹤走了,衔着哪吒的灵珠飞向天际。 ………… 银幕里黑压压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大雨下到屏幕外来了。 六月天,说下雨就下雨,龙王在操场上空作起法来,密如牛毛的雨帘光束下显得透亮晶莹。 电影被逼停了,人们呼儿唤女,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散了。 我呆呆地站着,忘了是电影中的暴雨,还是操场上的暴雨。 我盼着雨停,师傅穿上雨衣仓促收拾,最后放下宽银幕卷成一团收进袋子。 放映车渐渐消失了,倾盆大雨带走了半部电影,带走了我的哪吒! 我落魄地往家走,风火轮在哪里?哪吒白死了? 我寻思电影队还会到附近村子去,同班阿彪父亲是信用社的,门路广,一定能探听到消息。我用存了一年的烟壳子,其中还有几个很得意的新品去讨好他。 很快来了消息,电影队周六会在离家两公里远的中溪村四节桥放这个片子。 我开始策划如何在晚上离家去看电影,我想邀个小伙伴一块去,但没人敢夜晚离家。我决定一个人前去,我找到隔壁好朋友阳哥,说周六晚上中溪村看电影回来跟他住,让他保密,我跟母亲说阳哥邀我周六去他家住。 我早早吃好晚饭,包几块冰糖揣兜里,带上手电。假装在阳哥的大楼前转一圈,操小路往中溪村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沿着宽阔的柳溪河往北走,我大概知道中溪的方向。经过陂潭,月亮倒映在幽蓝幽蓝的水里,荡漾着波光,听说这里淹死过游泳的娃,我不敢多看,低头就走。再往前是观音厅,我学母亲拜一拜继续北行。溪水潺潺中过了碧云堂,我远远地看见夜色中的银幕,就在前面了。 四节桥是座木头搭建的四孔桥,银幕搭在柳溪河的一边,电影机和观众在桥另一边的河岸上。奇怪的是今晚银幕并不是宽的,而是平常的正方形。 河岸上人声鼎沸,我兴奋地在河边的大石上坐下,溪水就在脚下。回味着动人心魄的剧情,憧憬着脚踩风火轮,身披混天绫,手握红缨枪的哪吒登场………… 夜色压下来,晒谷坪上嘈杂声盖过了流水声。随着光束投向对岸银幕,“咔咔”声响起,人群顿时安静。 几分钟农业科技宣传片很快结束,正片即将开始,我忐忑着,期待着。 光束再次亮起,“哎呀呀”声中,我看到银幕上白色的《五女拜寿》大字,不是《哪吒闹海》?失望之际,我想也许要等第二片。我对那动作轻缓拉着唱腔、五颜六色女扮男装的古戏完全没兴趣,强睁双眼盼着这靡靡之音赶紧结束。大多孩子已散场回家,或到一边打闹,他们想看的是有冲锋有机枪大炮的战斗电影。等到《五女拜寿》一结束,众人一下全散了。 我愣住了,没下一片?放映师傅还是上次的那几个。 “小鬼,你怎么跑这来了?” “是啊,听说放哪吒的啊?” “你们上次下大雨没放完。” 师傅停下来,吃惊地看了看我。 “跑这么远来看?” “家人知道吗?” “我舅舅家在这呢。”我撒了个谎。 师傅说,原计划是《哪吒闹海》的,但后来一看这边的架子挂不了宽银幕,无奈改片了。 放映车摇摇晃晃开走了,除了淙淙水声,河岸边空无一人。 家也回不去,我叫醒阳哥,跟他挤一张床,辗转难眠中我见到一个大莲塘,师傅在塘边用五节莲藕摆出一个人形,又采朵莲花当头颅。他绕着圈念念有词,雪白拂尘一甩,人形莲藕顿时幻化成哪吒………… 多少年来,这个似梦又似乎是剧情的影像伴随我成长直到现在。岁月匆匆,我再也无缘续后半段电影,那是我心中永远的念想。 这个亦真亦幻的梦一直沉睡在我的记忆中,四十年后的今天,我重新观看1979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哪吒闹海》。这是一部带着满满中国文化和传统审美的电影,致敬经典,致敬那个唯美、纯净如广阔原野的年代。 似曾相识的画面从记忆深处缓缓走出,被暴风雨带走的后半段记忆终于焊接回去了,我看到了童年的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片中哪吒在莲花中复活,莲藕幻化成形不过是一个遥远的梦。 是真是幻早已不重要,我盼望着那个梦境在某个深夜重现,为我这条混沌的人生小河注入一汪清流。 (谢春武 作者单位:闽西监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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