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的故事

翠峰无声，云雾流转；山歌阵阵，乡愁悠长。

在周宁县纯池镇豪阳村，当 “振兴”“传承”“生态” 这些词汇在我的取景框里渐渐具象化时，一株桃树以花瓣轻叩柴扉的韵律，让我在村落奔走的镜头里忽然感悟——宏大叙事之外，总有细微的美值得停驻。一株桃树踮脚越过竹篱的姿态告诉我：乡村的“颜值”与“内涵”，从来不是墙上标语的堆砌，而是旧巷与新泥共织的纹理，是晨光与花儿同框的特写——正如这树带露的桃花，就像一个遗落在野外的清梦，传递着被岁月温柔滋养的乡韵，成为生态画卷里最生动的注脚。

一阵山风吹过，片片飘落的花瓣闪亮在石阶级上。让我的目光从仰望云彩的高处跌落，穿越到了那段在乡间奔跑的时光。

记得1980 年的春天，我家的后门山的一棵桃树结满了花苞。那是几年前父亲从路边捡来并亲手栽种的桃树。每逢周末，我和父亲常常在桃树下流连忘返，满心欢喜地憧憬着即将成熟的桃子。父亲说：“等桃子丰收了，卖了钱给你买本字典和词典。”那一刻，我望着满树桃花，仿佛看到了沉甸甸的希望。

我满心欢喜地守着桃树，天气晴朗的周末，我喜欢在树下背唐诗。阳光透过桃树的缝隙，斑斑点点地洒在身上，桃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那是最美好的民谣吟唱在心间。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打破了宁静。狂风裹着雨点肆虐，我被惊醒后冲向后门山，只见桃树在风雨中剧烈摇晃，许多花苞被打落在地。等风雨稍歇，我跑到树下，看到父亲正用麻绳和木棍为桃树加固枝干，母亲则在捡拾那些被打落的花苞。

经过悉心照料，剩下的花苞终于长成了桃子。此后只要有空，我就很用心地看守桃子，在桃树的阴凉处放一张椅子，一边看书，一边驱赶偷果实的顽童。不久后，我们摘下成熟的桃子装好，用三轮车拉到镇上的集市售卖。我还发现摘果时，母亲会故意留几个有虫眼的给小鸟。看着一个个桃子被买走，我却莫名其妙地有了几分恋恋不舍…… 当换来的钱变成了我的字典、词典和零食，我真切感受到这棵桃树承载着全家的期盼和幸福。母亲也看准时机语重心长地叮咛：“没书不算乖，没田不算财。好好读书，以后到大地方发展。”

那棵桃树，用一个个桃子滋养着我的成长，用它的枝叶为我遮挡风雨，陪伴我度过了美好的小学时光。多年以后，我如愿进入省城工作，自此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在这里，我见识了林立的高楼大厦，见识了繁华的商业街区，更见识了便捷的现代科技。只需一部手机，便可轻松完成购物、出行、缴费等各种事务……但忙碌的我再也没有见到那棵桃树一朵一朵地绽放笑意；再也没有见到那棵桃树一缕一缕地送来清甜。因为那棵桃树早已枯萎。多少个夜晚，望着故乡的方向，我常常浮想联翩。或许每个走出故乡的人，心里都藏着一个桃子，它的甜味中总带着一根根尖刺，深深扎进记忆的深处……

时光荏苒，如今故乡也在悄然改变，“赏花经济”助力乡村振兴，我家的后门山已变成了板栗园子，生态“颜值”正逐步转化为经济“产值”。但那棵桃树依旧让我魂牵梦绕。我坚信，是桃树，就该怀揣着阳光的炽热情怀，让每一个庸常的日子都披上挣脱平庸的锋芒；是桃树，就定能用年轮的褶皱守望远方，用花开的声音，轻轻呼唤着游子走向更辽阔的春天。人生从来不是静美的标本，我也想成为一朵桃花，让灵魂在云端轻盈，让汗水在尘埃里厚重，让诗心在远方生长，让歌声飞扬成青春的交响……

（作者单位：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