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江样本”如何破解未成年人保护困局

不做沉默的旁观者！

——看“台江样本”如何破解未成年人保护困局

“我们在保护未成年人这件事上，目标一致，愿景相同。”

“如果一天能多走访一户家庭，就可能有一个未成年人能及时获得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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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场凝心聚力的会签仪式在福州市台江区检察院11楼党组会议室举行。福州市公安局台江分局、区教育局、区民政局、区卫生健康局共同签署《关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权益案件强制报告联动机制的工作办法》（以下简称《联动机制》）。

台江区检察院联合福州市公安局台江分局、区教育局、民政局、卫生健康局会签出台《关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权益案件强制报告联动机制的工作办法》。（台江区检察院供图）

此举标志着台江区检察院在构建未成年人综合保护体系中迈出关键一步。强制报告制度的基层实践也正在实现从“不敢发声”到“敢于发声”的坚定转变，一场覆盖全区、多部门深度联动的未成年人保护行动迅速展开。

这一改变，源于今年7月台江区检察院于全省率先制定的《关于落实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奖惩工作办法》（以下简称《奖惩工作办法》），它以制度为“纲”、权益为“经”、责任为“纬”，纵横交织，相互支撑，托举未成年人安全、健康成长。

制度双轨：激励与约束并举的机制创新

2020年5月，最高检联合九部门出台《关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的意见（试行）》，首次以规范性文件的形式明确：密切接触未成年人行业的从业人员，发现侵害线索必须报告。次年，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更是将这一规定上升为法律义务。然而，“报告率低”始终是制度落地过程中的现实痛点。

台江区民政局组织社工在辖区小学开展预防校园欺凌主题班课。（台江区民政局供图）

“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往往隐蔽性强、依赖度高、危害性大。”台江区检察院第五检察部主任陈晨燕指出，5年的实践中，此类案件的侦破多依赖被害人主动求助或偶然倾诉，大量侵害行为未被察觉。

贾某某案成为制度创新的“催化剂”。2023年，台江区某中学教师发现几名男生在课间浏览不良视频且交谈中都提到了“贾某某”，顺藤摸瓜发现校内部分男生存在被性侵的可能。“这位老师第一时间联系了法治副校长，这种主动报告的意识非常可贵。”陈晨燕表示。

经过公安机关侦查发现，贾某某在4年的时间内先后对多名少年实施强制猥亵行为。案件侦破后，台江区检察院复盘发现：如果更多密切接触未成年人的人员具备这种“第一时间报告”的意识，侵害或许可以更早被阻止。

一纸判决，12年刑期，贾某某因强制猥亵罪获刑。这起案件的背后，是多名未成年人长达4年难以言说的隐痛，也映照出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发现难、报告少的现实困境。如何打破“沉默”，怎样激励“发声”，成为未成年人保护制度深入推进的关键议题。

在此背景下，福州市台江区率先推出《奖惩工作办法》，通过明晰的激励与约束机制，强化社会主体的报告意识与责任，从教师、医生，到社区网格员和普通市民，制度正试图唤醒每一双可能发现侵害的眼睛，让“必须报告”成为可见、可感、可践行的社会行动。

目前，在台江区近5万名的未成年人当中，就有超过1万名随迁人员子女，部分孩子的父母因忙于生计，或疏于陪伴或不善管教，埋下了安全隐患。

“我们意识到，强制报告制度仅靠法律的强制性是远远不够的，还缺乏推动‘沉默者’发声、让‘发声者’安心的机制。”陈晨燕表示。带着这一思考，台江区检察院积极与台江区委政法委沟通，在区委政法委的大力支持下，由涉法涉诉专项经费中调整专项资金，纳入区年度预算，让经费的发放具有可持续性，且有理有据，最终推动出台《奖惩工作办法》。

协同攻坚：多部门联动的执行体系

《奖惩工作办法》明确规定了对举报线索内容详实、在案件侦破中发挥重要或关键作用，且经查证属实的举报人，将给予500元至3000元不等的一次性现金奖励，并颁发证书。奖励标准根据案件类型、线索价值、侦破效果等多维度综合评定，旨在实现精准激励，避免盲目奖励。

“这并不是‘花钱买线索’，而是要通过制度传递一个明确信号：报告是责任，更是光荣；沉默可能是失职，甚至涉嫌违法。”陈晨燕强调。

除了激励，制度的刚性约束同样不可或缺。《奖惩工作办法》重申了未履行报告义务造成严重后果的责任追究机制，构成犯罪的，还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在此基础上，台江区检察院建立“逐案倒查”机制——每起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办结后，都要回溯核查是否存在“应报未报”的情形。

台江区检察院与台江区卫健局会签《关于建立医疗系统“春蕾安全员”工作机制的意见》。（台江区检察院供图）

此前，在办理一起组织卖淫案件中，办案人员发现多名未成年人曾在多家医疗机构就诊，被诊断为妇科疾病。接诊医生在明知患者为未成年人、伴有非正常损伤且无法定代理人陪同的情况下，既未进一步了解情况，也未向公安机关报告，导致这几名未成年人继续被犯罪分子控制。案发后，台江区检察院将线索移送相关行政机关，建议对8名未履行报告义务的医师予以惩处，最终他们均受到警告处分。

从日常办案来看，强制报告制度的广泛推广，还需强大合力推行。

制度的生命力，在于执行。为打通强制报告制度落地的“最后一公里”，《联动机制》便明确了各单位的职责分工，从发现线索，到先期核实，再到情况通报的具体流程，构建起未成年人保护协同网络。

这一机制在现实中正发挥着重要作用。不久前，台江区某社区网格员发现2名事实无人抚养儿童——姐弟俩的母亲因精神病复发住院，外公去世，仅剩患病外婆勉强照料。社区工作人员立即依据联动机制上报线索，台江区民政局的应急机制迅速启动，组织专业人员进行心理疏导、协调福利院安置，并建立定期回访机制，形成“发现——报告——救助——安置——跟踪”的完整闭环。

“我们民政部门在强制报告制度中扮演着‘枢纽’角色。”台江区民政局副局长陈立锋这样定位，“我们既负责前端的线索受理和紧急救助，也要联动多部门实现闭环管理。”

为此，台江区民政局设立了“0591-83201622”举报热线，并与“12345”政务热线联动，实现对线索的“分类转办”：涉违法犯罪线索移交公安部门，需医疗救助的转交卫健部门，涉及学生保护的转送教育部门。

台江区卫健局、区检察院举办妇幼保健质量控制培训班。 （台江区卫健局供图）

然而，协同机制在实践中仍面临诸多挑战。经费短缺曾是阻碍机制运转的难题，直至在台江区委政法委的支持下设立专项资金池，物质激励才得以保障。更复杂的是公众“怕惹麻烦”的心理。台江区卫健局医政医管科负责人邱泽光坦言：“部分监护人对报告行为存在抵触情绪，甚至以投诉相威胁，这给医护人员带来较大心理压力。”

为此，制度设置了三重防护：严格的身份保密制度、善意误报责任豁免条款以及明确的反打击报复机制。在社区层面，网格员通过走街串巷发放宣传册，以“举报渠道全匿名”的承诺消除群众顾虑。

样本价值：地方实践对制度优化的启示

台江区的创新，并非奖励与惩罚的简单叠加，而是一套环环相扣、刚柔并济的制度体系。它精准切中了“不愿报、不敢报、不会报”三大痛点，其核心创新在于将强制报告从单一的法律义务，发展为奖惩并重、多部门协同的系统化工程，为破解强制报告制度的共性难题提供了可复制、可推广的实践样本。

卫健系统的“预警前哨”作用体现了该机制的精细化设计。邱泽光介绍，一方面，台江区已将“疑似虐待识别标准”——如非意外伤害的伤痕形态、患者与陪同人员陈述矛盾等一一嵌入诊疗规范，要求医护人员首诊必查；另一方面，简化内部报告流程，院内明确专人负责对接，确保“发现即登记、登记即上报”；同时建立“专人专管、信息加密”机制，最大限度保护患者隐私。这种将专业判断与保护流程相结合的做法，提供了技术参考。

台江区检察院联合区法院、福州第八中学举办一场以“打架的‘成本’”为主线的模拟法庭活动。活动后，检察官、法官和学生合影留念。（台江区检察院供图）

意识提升方面的双轨策略也值得借鉴。台江区针对不同群体采取差异化宣传：对教师、医生等强制报告主体开展法律培训，明确报告是法定责任而非道德选择；面向公众则通过社区宣传栏、居民微信群等渠道传播典型案例，提升社会共识。福建省人大代表林莘在调研中发现，这种分层推进的方式或许能有效破解“家事莫管”的传统观念障碍。

多单位协同的标准化模板同样具有示范意义。《联动机制》对信息流转、责任分工、处置时限等作出操作性规定，实现案件在公安、民政、卫健、教育等部门间的无缝衔接。据统计，自联动机制运行以来，相关线索的平均处理时间从3日缩短至1日，部门间信息传递效率得到显著提升。

“强制报告制度不是冰冷的条文，而是能够护航未成年人的温暖准则。”林莘的话，揭示了制度创新的核心意义。台江区的探索不仅解救了困境中的姐弟，阻止了“贾某某”们的持续侵害，更证明了打破“沉默困局”需要法律刚性与人性温度的有机结合。当微光汇聚成束，便能照亮那些曾经隐秘的角落——这道从闽江之畔升起的光，正期待照亮更广阔的大地。

记者手记

未成年人保护，从来不是某个人、某个单位的孤军奋战，而是一场需要全社会共同参与的守护行动。

台江区的奖惩机制，其意义不仅在于打破了“沉默困局”，更在于它印证了：当制度既明确“必须做什么”，又解决“做了有什么保障”，就能有效激发社会的善意与责任担当。从检察院“法治副校长”的送法进校园到社区网格员的日常走访，从医护人员的首诊核查到普通市民的主动举报，每一个环节的“发声”，都在为孩子们撑起一片更加安全的天空。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当侵害未成年人的行为发生时，将不再有“沉默者”——因为每个人都清楚，报告既是责任，也是勇气，更是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而这，正是“台江样本”留给我们的最深启示。